单骑四暗刻

黄昏禁止入内[杉鲤]




森系悬疑小故事(?)




今天应该可以提前收工。方才下过雨,踩在脚底的叶子都带着泥泞,森林着火的可能性不大;游客都在下午还早的时候纷纷离开了,偌大的树林里只剩下偶尔一两声鸟鸣。


巡视最后一圈就回去吧,杉元想,要是能提早一个小时交班,还能去熟识的店里慢悠悠地吃顿晚餐。


他往山道上慢慢走去,余光瞥见一条小路。印象里这里没有岔道的啊?都是上山,大不了原路返回就是了,这片树海还没有人比做了好几年巡林员的他更熟悉。


往前走着,远处有个隐约的影子。杉元眯起眼睛,才发现是个背包的游客。他心里暗叹了口气,没有到时间不好赶人下山,就只能这样慢慢跟着他了。


游客在远处停下来东张西望了一下,转头往更偏的林木里走去。杉元这才腾地惊醒,大跨步追了上去。


他结结实实的一掌落在游客背上的时候,对方发出了凄惨的尖叫,这着实出乎意料,他心脏狂跳愣在原地。


“你谁啊?”游客转过身没好气地问,杉元看清楚他是个皮肤黝黑的青年。


“我是青木原树海这一片区的巡林员,有一些事项想要和您确认。”


“哦,”青年答,“你问吧。”


“请问您是一个人来的吗?”


“我约了朋友一起爬山,刚才和他走散了。”


“您试过打电话给他吗?”


“勇作哥手机常年静音,打给他他也未必听得到。”


杉元回头望了望自己也鲜有到访的这片林区,肉眼可见地泄了气。也就是说,还有一位游客滞留在森林里,如果到关闭时间依然不能取得联系,说不定还要帮助报警。


青年的目光落在杉元脸上:“咱们可以一同往上爬,看看能不能和我朋友汇合,如果走到片区边缘的话就原路返回下山怎么样?啊,我们都是北海道来的大学生,叫我鲤登就好。”


“杉元,杉元佐一。”


鲤登这个门外汉的建议其实并不可取,这片森林地形复杂,树木参天,就算是老资格巡林员都曾经在树海迷路,好在gps信号良好,怎样都到不了要露宿野外的地步。杉元决定陪他一起爬山另有目的。


“您是哪间大学的学生?可以留一下导师的联系方式吗?”


鲤登轻快的表情短暂凝固了一下,随即用“我懂我懂”的语气答道:“我不是来自杀的。”


青木原树海的工作人员比其他自然保护区的员工要多一项任务。


“那这是什么?”杉元指着他双肩包拉链缝里探出的半截绳子问。


“是爬山用的东西。”鲤登把绳子头掖了回去,“我还带了食物和水什么的。”


“总之我得陪你找到你的朋友才行。”


鲤登的表情再次变得轻松起来。“巡视这片树海也不是容易的工作啊……青木原真是名不虚传,刚刚踏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,明明空气很新鲜,阳光也刚刚好,气氛却真的像深海一样让人窒息。”


“这部分工作……怎么说呢,”杉元犹豫了一下,“发生过很多事情,也会遇到很多人。”


“你见过最奇怪的东西是什么?”


“死人?”


“嗨,这个不奇怪。”


“让我想想。以前曾经发现一具骸骨,躺在草丛里不容易发现的那种,所以有些年头了,旁边放着氦气的罐子,还接了吸氧的那种管子,应该是计划好久了吧。可是你猜怎么着,那管子接口的皮筋没有套在他脸上,而是丢到一边。也许到了最后他迷迷糊糊地还是想要活下去吧。”


“如果还有希望的话,人总是想活下去的吧。你是怎么发现他的?”


“虽然这位在离大路很远的草丛里非常难找,但是去那边的路上散落了一些手帕什么的,也许过去的巡林员都没有注意到吧。”


“这个树海需要更多你这样温柔的人。”鲤登认真地说。


“哪里……”杉元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帽檐。


鲤登眨眨眼睛,仔细思考着说:“这么说来,上吊的尸体更容易被发现?”


“是这样没错啦。但是许多时候它们就像站在树旁边一样,有时候我们还会不自觉地对那边喊话,走得很近了才发现并不是游客,这种时候冲击还是挺大的。”


鲤登吞了口口水。


“总而言之,如果做了这样的事情,可就错过了未来的‘可能性’不是吗?也许以后还能遇到一些好事。”杉元说。


“话是这么说啦,”鲤登说,“但我想也许也有那种一旦发生了,你就不会相信任何好事的坏事吧。”


“大概这就是日本的阴暗面。”杉元简单地回答道,“不如说这片森林就是整个现代社会的影子,不管怎么样,它都会存在。那是什么?”他指着前方的一辆汽车问。


二人快步上前,发现那是一辆报废的车,车头引擎盖凹了进去。


“这山林小路是怎么开上来的。”鲤登掏出手机拍照。突然有松鼠跑过,他赶紧调转镜头一路拍着。


“一般车都在山脚才对啊。”杉元也想不明白。


车后面是乱七八糟的一些纸箱,纸箱下面压着一根破烂的塑料绳,塑料绳系在附近的细枝上,一路通往远处。


“啊,有了。”


“有什么了?”鲤登问。


“这种细绳子,一般是意志不坚定的自杀者留下的。他们会沿路一边放绳子一边走进森林深处,这样如果反悔的话还能够返回。其实我是不太喜欢看到这种绳子的,有时候末端就是一具尸体,我会想,如果早到一些的话,事情会不会不一样。”


杉元用随身的登山棍拨开树枝,鲤登默默地跟在后面。鸟鸣声渐渐消失了,除了叶子间透下的一丁点余晖外,整个森林只剩下大片沉默的阴影。


绳子到一个隆起的小包前断了。杉元过去把堆积的树叶扫掉,露出了一顶风化得看不出颜色的帐篷。他把帐篷掀起来,下面有许多陈旧的用品:吃剩的便当盒,饮用水,电筒,杂志和小册子之类的东西。看起来就像野营现场的化石一样。


“有人在这住过,我想是在思考该不该那么做……”他环顾了一下,余光瞟到附近的一棵大树很高的位置上好像挂着什么东西,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眼花了,没有发现其他异常,“希望这位是想通了下山去了。”


“还准备了最喜欢的便当过来,果真是意志不坚定。”


杉元总觉得想说点什么,又忘了。


“得把这里收拾一下,不能留下有风险的东西,比如汽油之类的。”杉元躬下腰收拾起来,鲤登也帮着忙。


把便当盒和其他垃圾装好以后,杉元把几本娱乐杂志塞进垃圾袋最上面,至于最大件的几样,留在这里无妨。


“现在几点了?”杉元问。


“快到五点了。”


“那我们得下山去了,到了下面如果还是联络不上你朋友,你可以到我们办公室报警。”


二人沿着破烂的塑料绳原路返回。一路上鲤登问起这片森林的自然保护,杉元和他讲秋天偶尔有野猪出没的事:“小野猪的身上带着葵花籽一样的花纹,非常可爱的。”鲤登就说北海道的山里还有熊,如果遇见带着孩子的母熊,八成是凶多吉少。


杉元问起鲤登在学校研究什么课题,果然和生态有关。活泼的南国小伙子也许唯独对北方的针叶林情有独钟,还特意跑去熊罴遍地的北海道上大学。


“这倒不是,”鲤登说,“我家的森林要更好些。”


“这次约朋友登山,也是要做课题吗?”


“也不全是。做研究的有时会搞错重要的东西,来散散心而已。”


“转换心情也很重要啊。不过我没有做过研究,如果错了,重新再做一次,把问题纠正不就好了?”


“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。”鲤登不咸不淡地说。


不知道是不是杉元的错觉,方才经过的小岔路地形似乎变了,一条往上,洒着夕阳的余晖,一条往下,好像被夜晚笼罩一样,全是阴影。树叶互相摩擦的声音也不见了,杉元甚至可以听见自己清晰的耳鸣。他拿出gps,却一下子难以读懂路线。


“杉元,你得下山去。”


“我们都得下去啊。”杉元不假思索地答道,手中的垃圾袋破了个口,从里面掉出一个小东西。他捡了起来,是一张驾照。


杉元看到磨得模糊的名字时抬起头看着鲤登,鲤登正指着那条阴暗的下山小径。


“走这条。”他说。




杉元猛抽一口气惊醒过来,面前是雪白的天花板。隔壁床的白石见状一拳捶向了护士铃。


“您醒了。”见习护士急急忙忙地冲进病房。白石在一旁抹着眼泪。


“你还真是不死身啊,医生还以为你就这样醒不过来了呢。”


杉元困惑地看着他。


“是我啊,是白石啊。你忘了吗?前天提前收工以后我去找你喝酒,回去的路上被车撞了,我还好只是一条腿骨折,你可是实打实昏了三天呢。”


杉元挠着头,浑身的骨头都在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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