单骑四暗刻

[杉鲤]百年経ったら起こして

若过百年,请叫醒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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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实是因为看到野田老师说他化用名字的曾爷爷60多岁肺结核去世了,不小心掐指一算时间就...

お盆和中元节快乐

标题来自amazarashi的歌,这首真的很好我强烈安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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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这几日才转凉,热气下去了,院子台阶上一阵阵地落灰,下雨都冲洗不掉,灰一簇簇攒起来,是都内散出来的硝烟——黑色的硝烟,夹杂着建筑物轰然倒塌时瓦砾的粉尘。院里的柿子挂果了,不过多时它们就会让枝头烧起来,整棵树被夕阳点着,金红色的,耀眼地要一直捱过整个冬天。


      市里也正烧着,没日没夜地烧着。工业区的午夜里火光冲天,油混着氢气一次次爆燃,每个窗户都冒着黑烟。下町的人大都逃来农村,是因为最近几次轰炸之前,美国人还撒了日语的传单来通知。


     这么说来近些天村里的确多了许多生面孔,大都是一个女人拖家带口,包袱里除了些首饰和干粮以外无他。他们说,房子塌下来的时候没人受伤,因为家里本就没什么家具,连铁锅都没有了。他们还说,火没扑灭的地方仿佛永远都有东西烧,要烧到百年以后似的;火灭了的地方则横七竖八都是碳化的梁木和尸体,人的肢体和焦黑的树木混在一起,竟然没法分别。隔壁町里有蜷曲的人形,在清理的时候像木鱼干似的一搬就碎了,下面藏着一具小小的躯体。


     年轻的时候杉元遇到过西方的教士,在他们的信仰里,地狱大致是这样的模样。


     他什么都说不出来,年轻时该说的话都说尽了,打仗就只是蠢事而已。他想叫一家人来自己的房子住,又想到这几天犯着病,要是传染给人家可不得了,就分了他们些粮食,叫他们去别处投宿了。


     烧了房子跑出去参军似乎都是小时候的事了,原以为自己命硬到疾病也奈何不了自己,可不曾想这结核病的潜伏期可以有一辈子这么久。不死身不仅可以活过刺刀和子弹,连死神都给他面子,这时候才战战兢兢地来敲门。他没见着那张阴森的鬼脸,只见着一次次上门的医生。医生叹着气,您时间不多了,杉元先生。


     杉元下意识地算了算自己的存款,大概够撑到自己归西,当初一时冲动让奖章被撤回丢了奉禄,好像也没造成什么让他追悔莫及的后果。医生还不忘夸他老当益壮,病程如此还能精神矍铄,只是偶尔咳血,想必以后也不会太过痛苦。


     他活到花甲之年,蛰伏了多年的结核一朝爆发,摧枯拉朽地没给他留下太多时间。要说第一遗憾的,大概是阿希莉帕没法赶来自己身边。北方往南的道路多被管制,阿依努的男人多被征兵,留在村里的要一个人做好几个人的活。杉元希望信能快些递到她手里,又恨不得它半途就丢了,叫她永远没法得知这事。


     他还有另一件遗憾的事,大概没几个人知道。那是大约四十年前,金块,外国不曾知晓的反叛,规模不算小的冲突,年轻人因为错误的决定而死,因为他人而死。他活了下来,有个人却没有。


     杉元每年的盆节都会做精灵马。把牙签插在茄子和黄瓜上,做成牛马的样子,这样那个吵吵嚷嚷的少尉就可以快快地骑着马来,吃了他准备的点心,再慢悠悠地骑着牛离开。杉元突然想起他在马戏团时得意地用奇诡的姿势骑自行车,还故意在自己摔得人仰车翻的时候绕着自己炫耀;还有他咔嚓咔嚓地配着茶嚼斯修卡,看起来像松鼠;他也许就会这样把杉元供着的一整盘饼干都吃完,然后骑上那个圆圆的茄子牛……画面还挺好笑的,杉元想试着笑话他。


     他们一起干的荒唐事太多了,其中一件杉元莫名其妙地还记着。


     阿希莉帕第一次看到胶片的时候眼睛都直了,非要拉着大家拍电影。那家伙还正好演自己的老婆。杉元看着他兴奋地倒饬着,往嘴唇上涂蓝色的油彩,还往自己这儿瞥了一眼。


     你说,这东西录下来,一百年以后的人都看得到了。


     是啊。杉元答。少尉的耳朵根有点红。


     这事他记到了现在。


     今晚异常地冷,被子裹了两层都暖不起来。明天得和医生谈谈,但杉元心里莫名冒出一个念头,明天也许不用见医生了。


     他听见黑暗里有响动。


     他原本想大喝一声,又觉得哪里不对。来人走路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,那人在他身边停住,随即坐下了。


     哦,这是梦里,听见这脚步声杉元一下就反应过来。


     他伸出手覆住来人的手,发现它干燥而冰冷,却不让自己觉得难受。他挣扎着想去开煤气灯,却怎么都打不亮,屋里的电器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梦境里也都成了废铁。来人划了根火柴,他们之间唰地出现一团温暖的光,那个该骑黄瓜马的家伙正附身看着杉元。那张只在照片里能看见的,年轻的,俊俏的脸。


     脸没事真是太好了。杉元没头没脑地说。


     鲤登闻言笑了,他自分别后一岁都没长过,笑起来还是傻兮兮的。他仍穿着那套早被世间遗忘的军服,上面是几处干涸的弹孔,肠子从腹腔里滚出来,也不是新鲜的颜色。


     杉元怕鲤登嘲笑自己老态龙钟,挣扎着要掀开被子,没想到腾地就坐了起来。身体轻便了不少,手上的皱纹和虬结的青筋也不见了。


     死比活着轻松,他过了一阵说。


     不死身也会讲这话?鲤登爽朗的声音他有些不习惯,但绝不陌生。这比医生读诊断书的声音好听太多了,他们总是平淡地告诉他,他还有几天可活,吃了药好转一些就又往后延迟几天,再恶化,没完没了地只让他想着快点结束。也比广播悦耳许多,机器的杂音沙沙作响,南方的那些岛屿都是洋名,没几个人听说过,美国的飞机倒是切实地出现在头顶上。


     要真有不死身就好了。杉元伸出手,正好被鲤登握住,他这梦里,不再能触碰世间的人,但还可以触到少尉粗大的指节。


     你怎么会今天来?杉元问。


     我得来接你。鲤登答,不然笨蛋如你可能找不到出去的路——明明是这么大的病,还以为是受了风寒,隔那么久才去看医生,不是笨蛋是什么。


     你这家伙才是,迟钝到能被暗杀……你一直跟着我?杉元突然涨红了脸,有多久了?


     你倒好,都没去老家祭拜我几次,近些年大概都把我忘了。


     没有的事,越去越伤心罢了。杉元答。鹿儿岛那么远,风景再美,去了几次也就腻了。我每年夏天都给你买盘俄国饼干,中间有洞的那种,叫什么来着——吃的才比较实惠。还是说,你想吃阿希莉帕做的松鼠脑花?


     我们也是有来有往。鲤登哼了一声,高兴地说,你还记得我,我就来找你了,你看,是不是很惊喜?


     何止是惊喜,把我吓得都想哭了。


     鲤登凑过来看杉元是不是真哭了,两个人的脸贴得很近,他过了几秒才发觉,缩了回去,把目光落在一等卒的领子上。年轻时候都不知道害臊两个字怎么写,什么都结束了反而局促起来。


     杉元抓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到怀里,鲤登的身体早就如冰一样冷,杉元的臂膀里倒还剩一些余温,但天亮以后也是要凉下来的。


     这是一个在如地狱般燃烧的城市里安详睡着的人,和他很长的一个梦的故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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